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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身误(四)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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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身误(四)

弱冠之年,谢翊的风流名声传遍金陵,再也不是当年看见女人就夺路而逃的少年。

他在欢场中吃得极开,秦淮河的妓.女莫不以能与谢七公子共同出游为荣,究其背后的原因,除了他大方阔绰的手笔外,大概与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分不开,有人说,没人抵挡得住谢七郎看上一眼,当他凝视着一个女人时,会深情到让那个女人以为自己被爱着,然而谢七郎又是无情的,他对人无意时,可以做到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,秦淮两岸,尽是被他伤碎的芳心。

游历归来的吴不平在小蓬莱大厅找到他,彼时他醉得两颊嫣红,衣襟大敞,枕在一个女人腿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,欣赏台上的歌舞。

吴不平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,提壶往嘴里灌。

那名妓.女惊讶地张着嘴,大概是从没见过对谢翊这么不客气的人。

谢翊笑着坐起来,将她打发下去,自己伸手倒酒,一边问吴不平:“从哪里来?”

吴不平擦去下巴上的酒液:“北京。”

他倒酒的动作一顿。

“三娘很想你,一直提起你,你知道她生了一个女儿吗?长得漂亮极了,眼睛很像她。”

他当然知道,在谢柔写给他的信中,提到最多的就是这个女儿,她极力邀请他去北京,被他拒绝后,又让他给外甥女取个乳名,他思索一番后,提笔写下“珠珠”二字。

珠珠——掌上明珠之意,他希望,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,能被人如珠似宝地宠着长大,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。

短暂相聚过后,他与吴不平分道扬镳,她往西去四川,他南下去福建。

商行生意很忙,他一年到头四处跑,难得回家一趟,只是无论去哪儿,他从不肯入北京,那里成了他的一块禁忌之地,仿佛只要不踏足那块地方,他就能假装不知道,心爱的女人已经嫁做人妇,与别的男人过着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。

时间就在忙碌中流逝,三年时光转眼即过,在他漂泊在外的日子里,谢柔给他写了无数封信,内容无非是珠珠会翻身了,珠珠会走路了,珠珠学会喊“娘”了。

信上记载着母女俩的日常趣事,谢柔为人母了也改不掉爱开玩笑的习性,总是将年幼的女儿逗得大哭,又手忙脚乱地去哄,有时她也会说自己好像生了个笨蛋,珠珠快五岁了,话说得还不是很好。

这些信谢翊一封也没回过,直到那封信漂洋过海地送来,送至他手上,信里只有四字:我想回家。

他扔下一切生意,昼夜不休地赶到了北京,接走了谢柔,那时他与她已将近六年不见,她比记忆里憔悴了许多,明亮的双眼盛满了疲惫。

事实上,世间男子都一样薄情寡义,谢三娘子眼光超群,从不做亏本生意,在自己感情上的一场泼天豪赌,却输得惨烈无比。

马车缓缓驶离沈园,珠珠在后面追着,撕心裂肺地喊娘亲,没有人知道,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,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耐力,她一直追到了长街上,谢柔靠在他怀里,哭得泪如雨下。

他如愿带她回了金陵,可他带回来的只是一具躯壳,她的灵魂留在了北京,留在了自己的女儿身边。

她与沈如海打了三年官司,得到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,在大晋,老百姓永远也胜不过当官的,即使再有钱也没用。

她一日日变得消瘦,变得寡言,总是坐在园子里暗自伤神,即使他从大理移植来了她最爱的名贵山茶,也无法逗得她展颜。

吴不平也回来了,昔年风雪除夕夜,医馆里围炉饮酒剥栗子的三个人,再度重聚在了一起,可心境再也不复从前。

一日天色晴好,三人结伴去莫愁湖游玩,途径某座妓馆,从楼上掉下一朵芙蓉花枝,恰好落在谢翊头上,打偏了他的帽子。

一位俏丽女子站在二楼,轻摇纨扇,朝他投来含情脉脉的一望。

“谢七公子艳福不浅,不上去与这位娘子叙叙旧?我们可以等你。”

吴不平夺过他手中的花,笑着打趣他。

谢柔也轻轻浅浅地笑着,自回金陵后,因为思念女儿,她的心情就一直抑郁不乐,因此这个笑容极为难得,三人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,那时她们最喜欢做的便是逗弄谢翊,欣赏他逐渐变红的脸色,或是被女人吓得落荒而逃的背影。

看在这个笑的份上,谢翊没有同吴不平计较,而是将那朵花簪在衣襟上,大大方方地朝楼上女人拱手一礼,那风度翩然的举止,恰到好处的微笑,又不知夺去了多少女子的芳心。

那日,三人坐在船上,回忆着年少时的趣事,难得度过了一个悠闲的下午。

春水碧于天,画船听雨眠。

岸上杨柳依依,海棠飘摇,传来摊贩们卖菱角的吆喝声,春日的阳光融融泄泄,洒落在人身上,晒得他们头脸发烫。

谢柔被晒困了,打了个哈欠,懒懒地倚在他怀中,闭着眼说:“阿翊,你该成亲了,娶个女人罢。”

他的唇线绷直,说:“不。”

吴不平担心气氛弄僵,解了句围:“也不一定要成亲么,看我,不也还没成么。”

谢柔扯唇笑了笑,未置可否,忽然又说:“我想回北京。”

一句话将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,谢翊的脸色极差,吴不平抢在他前面劝道:“三娘,看开些罢,你本是洒脱之人……”

“我从前也是这样认为的。”

谢柔睁开眼,幽幽道:“可是不平,我如今才知道,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真正洒脱,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羁绊,珠珠就是我的牵绊,她还那样小,昨夜,我又梦见她了,她哭着喊娘亲,是我的错,我不该离开她,天底下岂有舍下孩儿不管,只顾自己快活的娘亲……”

泪珠从眼角涌出,滑过她苍白瘦削的面颊。

谢翊收紧双臂,感受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,一股恐慌袭上心头,他没来由地想起了五岁那年养死的那株十八学士,恍然发觉,谢柔就像一朵正在枯萎的山茶,他竭力地想要挽留住她,却什么也留不住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地凋落,最后化为春泥,与大地做伴。

与他的预感相差无几,那日之后,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侵袭了谢柔的身体,即使谢翊请遍了金陵名医,她的病情依旧每况愈下,终究没能熬过那一年的寒冬。

她死前,谢翊跪在病榻旁向她发誓,一定会把珠珠带回金陵。

他向来言出必行,谢柔放心地笑了笑,永远地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眸。

她死去的那一瞬间,谢翊生平头一次明白了“痛不欲生”的含义,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呢?

就像虚空之中,伸出了一只无形大手,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掏空,终结了他此生的幸福与欢愉,他身体里有一部分灵魂,跟着她永远地死去了。

第二年春,谢柔在城南雨花岗下葬,谢翊北上京城。

他实在是厌恶这座城市,干燥,风沙弥漫,死气沉沉。

在挂着雨水的廊檐下,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外甥女,吴不平没有说错,她真的拥有和谢柔一模一样的一双眼。

这个孩子瞪仇人似的瞪着他,一口咬上他的手腕,血珠争相恐后地往外冒,她慢慢地松了口,眼里带着惊恐和畏惧。

谢翊的心一刹那软成了水,叹了口气,将她抱起来,说:“我带你回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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