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0章 一条人命只值两百文,卖得太贱了!(2/2)
而随着柴令武一声令下之后,不论是欢喜之人,或者悲伤之人,都还是在第一时间压下情绪开始行动。
青壮们将麻绳套在肩上,充任拉车的主力,老弱妇孺则围绕着运粮的板车周围,出一份力。
六万石粮草,若是少数人搬,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搬进城池的。
但在城中十几万百姓的合力之下,却只是不到一个时辰的事情。
随着运回来的粮草分别入库之后,早就提心吊胆日久的城中百姓也总算长舒口气。
所谓家中有粮,心中不慌。
六万石粮草入城,对于城中百姓的士气加成,绝对不是说几句鸡汤,画几个大饼的激励能够比拟的。
同一时间,薛礼也开始对城池进行布防。
经过几个月的筹建,营州城的城墙早就已经建设完成,虽说城中的建筑,因抽调了民夫前去接应粮草,落下了进度。
但这段时间,谢知书与城中老弱妇孺也没有闲着。
她们干不了苦力活,谢知书就带着她们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。
比如搭建帐篷,再比如用板车运送建筑材料,或者寻找一些守城需要的滚木擂石等物资之类的。
是以城中的建筑虽然还没有开始建设,但各种原材料皆已经凑齐。
这就给薛礼布防提供了很大的助力。
他只需要带着三分之一的人手,将这些守城物资布置在城楼各处,剩下的三分之二的人手,便可以去睡觉休息,养精蓄锐。
薛礼在忙,柴令武与裴行俭也忙。
两人召集了路上损耗的民夫与战死的将士家属,准备先将阵亡将士与民夫的抚恤金下发下去。
尽管大唐执行的是府兵制度,府兵的主要收入来源于战利品与军功赏赐,抚恤金并不多。
但既然有,柴令武就不可能将这份钱昧下。
刺史府正堂之中,一位位阵亡将士的家属静默而立。
人群之中,不时传出一道道压抑的抽泣声。
主位之上,柴令武手持功劳簿,不断念出阵亡将士与民夫的名字与功绩。
裴行俭则守在一个装满铜钱的大箱子旁边,每当柴令武念到一个名字,便从中取出两百文铜钱,与阵亡将士的身份铭牌一齐交给家属。
是的,两百文!
这就是一个唐军将士战死之后可以领到的全部抚恤。
两百文,对于一个寻常的六口之家来说,不多,至少不够养活一家老小,但也不少,至少能让一个六口之家买上两月的米粮。
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领到了钱,柴令武手上的功劳簿也越来越薄。
终于,当他念完最后一个名字之后,整个刺史府正厅之中也瞬间鸦雀无声。
望着强压悲伤之意的烈士家属们,柴令武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安慰的话说。
关键时候,还是裴行俭低低叹息一声,对着众人安慰道:“所谓人死不能复生,诸位还请节哀。”
众人没有搭话,只是默默垂泪点头,随即告辞离去。
随着一众烈士家属离去,正厅再次空旷下来。
柴令武默默的靠回软榻上,心里不知为何突兀的涌现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。
裴行俭陪坐一旁,满脸疲惫之态,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。
师徒二人静坐片刻,一道轻柔的脚步声拉回两人的思绪。
谢知书带着几名侍女进门,替两人端上饭菜,语气温婉道:“夫君,大郎,先用晚膳吧!”
两人回神,朝谢知书点点头,提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碗里的东西,只觉得味同嚼蜡。
见两人兴致不高,谢知书也明智的没有出声,只是静静的给两人布菜。
裴行俭吃着吃着,忽然放下筷子,冷不丁朝柴令武出声道:“师尊,我吃不下去,先去睡了!”
柴令武愣了一下,下意识转头看向裴行俭,却见他眼中不知何时已经蓄满泪花!
沉默片刻,柴令武轻声问道:“怎么了?”
“没怎么,就是......就是......”
裴行俭摇摇头,语气忽然哽咽起来:“就是觉得一条人命,只值两百文,卖得太贱了,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!”
说罢,整个人已是泣不成声。
柴令武顿了顿,也不由得放下了筷子,整个人欲言又止。
一旁的谢知书见状,当即给了几名侍女一个眼神,随即起身带着侍女缓缓退出正厅。
随着谢知书离去,裴行俭也终于没忍住失声痛哭起来。
柴令武没有出声安慰,只是静静的望着他,等着他哭完。
因为,他大抵能理解裴行俭此刻的心情。
裴行俭的前半生,太过顺遂了.
幼年时以遗腹子的身份,在堂堂千年世家的裴氏受尽宠爱,到了入学之龄,又入了霍国公府,学习了各种超越时代的知识,更有柴绍这样的名将亲自领路指引。
家族强大,师门更强大。
可以说他这十几年的人生,完全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骄模板。
哪怕是随他来了营州,也是以管理一州之地为起点,而一州之地,已经是无数官员一生难以企及的终点。
他的确足够机敏,足够聪慧。
但过于顺遂的人生,就注定他不可能锻炼出一颗强大的心脏。
所以,他的崩溃是必然之事,也是他成长路上必不可少的养料。
柴令武心思电转,面上看不出任何波澜,一时间,整个大厅之中,只剩下裴行俭低低的抽噎声。
良久,裴行俭主动停止抽泣。
他抹去脸上的泪痕,哽咽道:“老师,对不起,弟子给您丢脸了!”
柴令武叹了口气,提起筷子,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肉。
语气淡淡道: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,饭总还是要吃的,为难自己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,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合理,那就想办法去改变,而不是顾影自怜。”
裴行俭愣了一下,似是没料到柴令武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。
柴令武接着说道:“何况,接下来咱们还有很多难题要面对,逝者固然可怜,但如何护住活着的人,更为重要。”
裴行俭回神,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凄苦之色。
突然,他朝柴令武重重点了一下头,端起饭碗开始狼吞虎咽。
泪水滴落,混杂着饭菜吃进嘴里,他也分不清是苦是咸。
但他明白,这碗饭他必须吃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