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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游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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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游

丧钟齐鸣,浑厚悲壮的钟声响彻了北京城,惊醒还在睡梦中的百姓,他们默数着,一声又一声,足足响了十二下。

这是大丧,意味着宫中有贵人逝世。

过了好半晌,钟声才终于停下来,但不等他们重新睡下,又是一阵钟声传来,这一次,响了二十七下。

二十七声钟响,国丧,皇帝驾崩了。

不过短短一夜工夫,白幡白幔挂满了紫禁城,连寻常百姓家里也挂上了白灯笼,放眼望去,满目的白,世界仿佛被白色淹没,文武百官披着麻衣,跪在阶下,哭得死去活来,有些人已经哭不出泪,只能扯着嗓子干嚎。

永熙帝的逝世意味着一个盛世的落幕,他死得太早了,也太突然了,北京城无人不哭,悲伤笼罩了整个大晋,所有人都以他们的方式祭奠着这位伟大英主。

哭声从白天持续到了黑夜,烛火摇晃,风灯凌乱,偏殿里,上百名僧道盘膝打坐,诵经声低沉,有种奇怪的韵律,催得人昏昏欲睡,伴随一声木鱼声响,如同当头棒喝,让人瞬间清醒。

少年怀念立在灵堂中,一身雪白孝服,太监宫女们跪了满地,伺候他长大的贴身太监高福抱着他的腿,哭得撕心裂肺:“太子爷啊!您节哀啊!万岁爷、主子娘娘去了,大晋的天下全靠您一人撑着了!”

他无动于衷地站着,重复不知第几次说出的命令:“开棺。”

太监们面面相觑,都盼着高福拿主意。

高福也没辙,太子是他伺候着长大的,从小就省心,读书礼仪都是一等一的好,连最挑剔的太傅也没得说,谁知道帝后一同去世,给他的打击竟然这么大,神志都刺激得不清醒了,竟然大逆不道地提出开棺,这要是传出去,会被后世骂死的。

“再不开棺,你们就陪着一同殉葬。”

年轻的太子冷冷地下达了最后通牒。

此话一出,谁也不敢再反对,七手八脚地将棺材盖卸了,往里一瞧,个个睁大眼。

没有了,什么都没有。

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,空间大到足够容纳两人,而现在,棺材内空空如也,帝后的尸身竟然不翼而飞!

怀念神色平静,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,伸手进去,掏摸一阵,夹出一页薄纸。

“朕走了,皇帝你做。”

少年双手颤抖,胸膛起伏,一向处变不惊,闲雅温和,被太傅誉为“有仁君风范”的太子殿下,这一刻却气到牙根紧咬,烛光倒映在那双冷漠锋利的眼眸内,乍一看,像野兽的凶光。

“嘶啦”一声,薄纸不堪重负,终于还是裂成两半,被他撕成雪花般的碎片。

纸屑被风吹着,飘出窗外,渐渐地,变成万千艳红桃花,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。

“推高点。”

年过三十的妇人坐在秋千上,面容姣好,宛若少女,她梳着高高的发髻,衣裙上绣着繁复的凤凰纹。

立在她身后的男孩不过十来岁,身形挺拔,面容俊秀,打扮得一丝不茍,正是青葱般的少年。

听到母亲的吩咐,他依言加大了点力,将秋千推得更高,一本正经道:“母后,儿臣近来学了几篇文章,为您背来解闷罢。”

说完也不顾妇人回答,自顾自背了起来:“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,鲲之大,不知其几千里也……”

“……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……”

“天地与我并生,而万物与我为一……”

“苍天呐。”

沈皇后两手拽着秋千绳,仰天叹气。

三月暮春时节,园子里草长莺飞,一前一后走来两人,永熙帝在前健步如飞,丝毫不顾身后的首辅宋璋追得有多么狼狈,他一边走,一边咬牙切齿地发誓:“朕一定要休了那个泼妇!”

宋璋满头大汗,保持微笑,连劝告的话都懒得说。

原因无他,这种话皇帝已经说过无数遍了,没有哪一回当过真,文武百官都知道,皇上要休妻的话,听听就行了。

“先生这是什么表情?你不信是不是!朕告诉你,天子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朕这回还……还……”

忽然没下文了,宋璋顺着他的视线疑惑望去,见沈皇后坐在秋千上,身后站着太子,正笑吟吟地打量着他们。

三月的天,君臣二人竟硬生生打了个冷颤。

永熙帝抓耳挠腮,围在妇人身旁转悠,皇后只当看不见,故意偏头与太子说话:“儿啊,方才你给母后背了诗,母后也有个故事讲给你听。”

“母后请说。”

“还记得你的姨母吗?上回扫墓带你去过。”

少年恭谨回答:“儿臣记得。”

“嗯,记得就好,你姨母人长得好看,年轻的时候,你父皇还翻过咱们家的围墙,就为瞧你姨母一眼呢……”

旁听的太监宫女憋不住,纷纷埋下头去偷笑。

皇帝爬墙的故事他们不是头一回听,每回皇后与皇上置气,都要将这陈芝麻烂谷子从箱底翻出来,翻来覆去地说。

永熙帝脸上挂不住,挥手将宫人赶光,厚脸皮地挨着皇后坐下,拉着她的手,连抱怨也不敢太大声:“你也真是,这陈年老醋要吃到什么时候?不是说了吗?我第一眼见到的是你。”

“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?不是说要休了我这个泼妇吗?”

沈皇后恨恨摔开他的手,坐去一旁,偏着脸不肯搭理他。

永熙帝亦步亦趋跟过去,低声下气地哄:“唉……这不是说的气话么,你上回生气,还砸破了我的头呢,我说什么了,在外人面前,好歹给我留点面子……”

“你还要面子?!”

“不要不要!朕要这面子有何用!好珠珠,你说说,要怎么才肯消气?耳朵给你拧行不行?”

沈皇后盯着他的脸,露出一个令人后背发毛的笑容。

“我不拧你耳朵。”

第二日,脸上画着乌龟王八的永熙帝面无表情地上完了早朝,群臣面孔扭曲,憋得脸色发青,有人忍不住笑出声,被皇帝狠狠瞪了一眼,满朝的人里,大概只有龙椅旁的太子殿

散朝后,永熙帝将太子留下,拍拍少年单薄的肩,若有所思道:“吾儿泰山崩而不改其色,将来必有所成,你要好好努力,切勿辜负为父期望,国家大任,朕日后就指望你了。”

受到勉励的太子激动得脸都涨红了,双拳握紧,决定今后提前一个时辰起床读书,让父皇刮目相看!

立下宏伟目标的他并未听见身后男人郁闷的碎碎念:“这皇帝是非当不可吗?我是一天也干不下去了……”

天光大亮,怀念睁开双眼。

夜深忽梦少年事,那些记忆已经久远如前尘,他早已不在意,不知为何会突然梦到,兴许是许久未在外面过夜,有些不适应。

客栈紧邻着街市,窗外就是早市,长街喧哗,是烟火人间的热闹,他常年居于深宫,习惯了宫人们轻手轻脚地进出,觉浅又敏感,容易惊醒,一大早就被外面的叫卖声吵得睡不着,索性掀被下床。

大清早的工夫,楼下大堂已经忙碌开了,店小二肩头搭着白毛巾,手脚麻利地给客人送早点,见着他下楼,热情地笑着打招呼:“哟,公子起得真早,肚子可饿了?吃份早点垫一垫罢!”

怀念没睡好,连眼皮也懒得掀,恹恹地问:“有什么吃的?”

“咱们小店那是包罗万象,应有尽有!阳春面胡辣汤驴肉火烧,包子饺子窝窝头,您若想吃胡人的炊饼,西北的烤羊腿,咱们这儿也有,您若是还不满意,咱们还有……”

“来碗阳春面。”

怀念打断他的喋喋不休,想了想,又补充一句:“再来一壶碧螺春。”

“得嘞!客官稍坐,茶随后就到!”

店小二响亮地答应一声,掀帘进后厨去了。

怀念在桌边坐下,桌上放着茶壶,他擡袖斟了一杯,茶是冷的,他生来锦衣玉食,吃不惯陈茶,将茶杯往手边一放,擡眼打量店中陈设。

正是清晨时分,客人们大多在房中睡觉,只有零星几人坐在墙角吃早餐,都穿得不伦不类,面相凶恶,看着像江湖人士的打扮,见怀念的视线投来,一个脸上生疤的汉子阴鸷地盯了他一眼。

怀念淡淡地收回视线。

出北京后,他一路西行,来到河北这座小城,驿站当然是住不了的,住的都是客栈,既然是客栈,自然鱼龙混杂。

他并不担心朝廷会派人搜寻,以他对那帮人的了解,皇帝失踪,他们绝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,等他出了井陉,翻过太行山,就是太原,太原再过去,就是甘肃,出了玉门关,就是塞外了。

他不知道英吉利到底在哪儿,但极西之地,一直往西走准是没错的,他要找到那两个人,狠狠地质问,至于被他留在宫里的妹妹……

管他呢,关他什么事?

怀念甩甩头,试图甩掉那点微不足道的负疚感。

阳春面端上来了,热气腾腾,他吃到一半,又被门外的香气吸引,店小二殷勤地替他跑腿,买了半屉羊肉包子回来。

天子不能只满足于口腹之欲,怀念从前在宫里,吃到略有饱腹感便会放下筷子,民间的吃食不如宫廷御厨做的好吃,他却奇异地将一碗面和半屉包子都吃光了,胃里沉甸甸的,有种说不上来的幸福感。

路过柜台里记账的店小二时,他随手甩了锭金元宝过去。

小二捧着那金灿灿的元宝,傻眼回不过神。

谁也没瞧见,在墙角懒散坐着的江湖豪客们直起了身,彼此间交换一个眼神,望着怀念离去的方向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。

“嘭——”

马蹄被绳索绊倒,连人带马地翻下山沟,扑起阵阵黄土。

怀念的额头磕中山石,刹那间血流如注,他的眼睫被血糊住,眼前一片血红,几个彪形大汉从草丛中蹦出,各自手持刀刃,将他围拢。

为首的刀疤脸走到马尸前,将马鞍上挂着的包袱解下,抖开一看,里面是大把的银票,还有散碎的银两。

劫匪们目露精光:“发财了啊!老大!”

刀疤脸满意地一笑,扎紧口袋,走到怀念面前,用刀背拍打他的脸:“小子,行走江湖,财不露白,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,你自己露了财,就别怪弟兄们不客气了。”

怀念头晕目眩,勉强从地上爬起来,冷眼打量着这群人。

“钱抢光了,我可以走了么?”

“老大!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,一瞧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,咱们不如将他绑了,叫他家人拿钱来赎!”

一个小喽啰嚷嚷着提议。

怀念皱了下眉,倒不是怕了这群劫匪,而是担心此事闹得太大,到时官府介入,阻挠他的计划。

他并不是完全不会武功,小时候被父亲逼着练过几招,这么多年过去了,拳脚早已生疏,唯独记得父亲教过的一句话,出其不意,往往是制敌的关键。

他用余光扫视着这个并不严密的包围圈,觑机寻找其中的破绽。

正待下手之时,身后传来一声马嘶。

所有人回头望去,只见一匹胭脂马撒蹄奔来,尘烟弥漫,一名红装女子坐在马上,脸上系着面巾,露在外面的眼睛细窄又长,形如柳叶,是双极漂亮的丹凤眼,她的背后绑着一口鬼头刀,刀背很厚,瞧着也有几十斤重,与她纤细的身形极不相称,刀刃磨得雪亮,在阳光下泛着骇人的冷光。

“是……是晚香玉……”

劫匪们乱作一团,比见了官兵还要慌张,有些人想要逃跑,却已经迟了,女子单手控缰,驱马到了近前,横刀砍来,如收割小麦一般。

刀疤脸带着人狼狈招架,却都敌不过那把大刀,刀身看着那样沉重,可她像拿绣花针一样轻巧,纤细的手腕一擡,眨眼就拍晕几人,她几次从山岗上策马而下,带来的冲力将劫匪们撞得东倒西歪,毫无还手之力。

刀疤脸气得大骂:“姓燕的小娘皮!劫道的也要讲个江湖道义,这肥羊是老子先看上的!你来横插一手,说出去不怕江湖同道耻笑吗?!”

红衣女子格格娇笑,笑声清亮悦耳:“阁下去打听打听,江湖上谁不知道,这八百里太行山,都是我燕三娘的地盘,你在我的地盘上劫道,问过我了吗?”

笑声止住,她最后一次从山坡冲下,劫匪们吓得四散而逃,然而这一次,胭脂马却不是冲着他们而去。

怀念只觉眼前一花,一只有力的手臂揽过他的腰,天地颠倒,转眼他就被掳到了马背上。

“这个人我带走了……”

女子大笑着,在尘土飞扬中策马离去。

“放我下去……”

怀念头朝下,刚一张嘴,就吃了满嘴的沙子。

他趴在马背上,胃里被颠得翻江倒海,不管怎么喊,女人只是不理,他心想岂有此理,脑中想象了千百种处死这个女土匪的手段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马终于停下来了,寨门打开,里面的人一窝蜂地涌出来。

“寨主回来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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